莉莉娅

“敏感是文字创作者的利器,感激它的同时也要承受过度捕捉的阴晦。”

【仗露】万有引力

*原作向,有大量关于替身的私设,有ooc,1.6w+

一个相识到双向暗恋再到告白的俗套故事。


01.

“世人仰望岸边露伴,岸边露伴仰望星星。”


岸边露伴失眠。

没有人比这位年轻的漫画家更了解深夜,他经常坐在工作室的窗台上,怀里抱着速写本,一条小腿伸出去,在半空悬着。时不时有风吹过他宽松的裤管,揉乱那墨绿色的短发。

大城市的夜晚会吵到眼睛,各色的霓虹灯广告牌抢走了月亮的功能,所以东京的天空黑得像乌贼的墨汁,经过一晚上的沉淀才能露出蓝白的本样来。这样的夜晚,自然也少有星星。

岸边露伴时常会收到投诉信,因为没有正常人会彻夜坐在没有护栏的窗台,尤其是第十一层楼的窗台。所以这样的举动总会吸引一大堆围观的路人,露伴很瘦,从下往上看去更是摇摇欲坠的样子,可生性孤傲的天才画家不会注意到下面叽叽喳喳的讨论,那离他很遥远。岸边露伴总是皱眉看着黑色夜幕上零散的白色亮点,牙齿咬着笔头。

仿佛离他更近的不是地面上观望他的众人,而是天上被乌云挡去的星星。

岸边露伴睡不着,便整夜趴在桌前画画,画这周的画稿,画下周的画稿,画下下周的画稿,把灵感全部画光。然后他会再把不满意的揉成一个纸团,随意地扔进垃圾桶。有的扔进去了,有的没扔进去,就会在地板上滚上几圈,露伴也不会管。

再抬头时一般就已经三四点了,他会晃晃晕沉沉的脑袋走向卧室,最后在例行的噩梦中痛苦惊醒。

岸边露伴的梦有颜色,他会梦到脖子被砍掉一半的大狗,会梦到红色血泊里的断手。

梦里的他总是惶恐不安的,躲在窗户下面的灌木丛里,咬着指甲瑟瑟发抖。成年人的身躯滑稽地蜷缩着,他会听见女性的惨叫声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绝望的叮嘱依附在他的耳边:露伴乖,露伴,千万不要出声……

那时候的岸边露伴心脏会跳得很快,像连夜赶稿终于要画完的那一刻,像是猝死的前兆,仿佛他下一秒就要命丧于此。然后手电筒刺眼的白光会照亮他脸上的泪痕,岸边露伴猛地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沉默不语。

那是漫画家的梦魇,自他记事起就对他死死纠缠。

一开始是岸边露伴不肯入睡,逃避黑夜和那不明所以的噩梦,而后来则是夜晚抛弃了他。岸边露伴不是不需要睡眠,他有时候会在阳光明媚的下午半躺在沙发上,然后手中的书籍不自觉落地,再睁开眼睛时,就已经是晚上八点。

白天的岸边露伴嗜睡,晚上的岸边露伴失眠。和他接触较多的编辑曾取笑他,活像一只昼伏夜出的吸血鬼。

不过好在失眠对他的身体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仅仅是经常性的头疼和其他不足挂齿的小毛病,并没有可悲的大面积脱发。

而且漫画家享受在无人的深夜工作,不会有吵人的电话和门铃声。但岸边露伴清楚,这不过是在拿鲜活的生命去换取时间,不值得,他还不想在创作的黄金年纪一命呜呼。

助眠的药物大多已经失效,岸边露伴也不太愿意吃它们,他是靠灵感和脑洞吃饭的创作者,脑细胞价值连城。最后他的医生小心翼翼地看着脸黑成锅底的岸边露伴,劝他再去看看心理医生。

“反复出现的相同噩梦有可能出自自己内心一直压抑不肯面对的过去,例如童年受到的一些伤害。”长发一丝不苟盘在后脑的女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古板眼镜,“岸边先生,或许您可以回自己的故居看看,说不定能解开您自己都不清楚的心结。”

心结?他岸边露伴坦坦荡荡哪有什么不肯面对的过去,他十六岁出道,虽然年轻但早已是成熟稳重的前辈,逃避是小鬼的专利。

指关节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岸边露伴望着窗外的高楼发呆,“杜王町……么?”



02.

“腥甜涌上喉头,他死亡后重生。”


一晃十六年没有回来了,当年搬离的理由是什么来着?父母的工作?不不,是什么来着,他记不清了。

岸边露伴坐在公园里面的秋千上,抱着画架打量观察街上形形色色的过路人。

现在正是清晨,上班族和学生们断断续续的从他眼前经过:有的叼着面包,有的打着电话,有的几个并肩走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慢慢走过公园门口。女孩子的高马尾一甩,在空中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没有人注意到他,今天不是休息日,整个公园几乎就只有他一个人。

岸边露伴蹬了两脚,秋千吱呀吱呀的叫起来,他咬着笔头,一时竟找不到什么想画下来的东西。忽然露伴听见了急促的奔跑声,“糟了糟了,这次绝对要迟到了,一点也不Great!”

高中生吗?他托着下巴去瞅那个穿着改良制服的飞机头少年,手中的笔不自觉动起来。纸上的男孩五官深邃,身材高大,有一双令人过目不忘的蓝紫色眼睛。

“长得不错。”迟到了的高中生早已急匆匆地跑过去,岸边露伴回想着男孩服饰的细节,“就是发型有点——咳啊!”

金色箭矢穿过他的脖子,岸边露伴猛地瞪大了眼睛,珍爱的画夹落地了,翠绿色眸子迟钝地动了动,瞟向被什么淋到了的殷红指尖。他低不下头去看脖子间凸出的尖锐异物,疼痛后知后觉的在脑内炸开,想要大声求救却只能吐出一大滩一大滩粘稠炙热的鲜血。

要死了么…

岸边露伴不甘心地想着,重重跌向还未被阳光暖热的地面。红色四处漫开,浸污了纸张,模糊了画中男孩的笑脸。



03.

“他们是暴怒与傲慢的相遇。”


岸边露伴睡不着。

被殴打过的地方已经不会在夜晚传来难以忍受的痛痒,不喜欢待在病房的漫画家过早申请了出院。他已经很久没有出门取材了,无聊地躺在柔软的床上,偏头看向窗外被月光照亮的斑驳树影。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探索过杜王町的夜晚。

猫咪伸着懒腰叫了一声,然后飞快的从岸边露伴脚边跑开。漫画家没有注意到它,一动不动盯着夜幕上时不时被云层挡住的圆月。凌晨两点的街道太安静了,没有吵眼的灯光,也没有不断驶过的车辆,只有断断续续从草丛里传出来的虫鸣和风的声音。

岸边露伴收回目光,他看见了一团模糊的影子,奇特的发型很有辨识度。

东方仗助蹲在路边,一时间不知道是就此回去还是继续闲逛。上次打架受的伤还没好,疼得高中生翻来覆去睡不着,家里已经没有止痛药了,他不敢告诉朋子,更不愿把自己本就少的可怜的零花钱用在这种事情上。忍忍就过去了,他劝说着自己,不自觉游荡到寂静的街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漫画家清冷的声音从背后炸开,东方仗助吓了一哆嗦,「疯狂钻石」的轮廓从他身边浮现,警惕地看着来者。“你、你是上次攻击康一君的疯子漫画家!”

“哼,”岸边露伴冷笑一声,看着男孩突然闭紧的眼睛,“睁开吧,我没带画稿,用不了替身能力。”

仗助闻声小心翼翼地睁开眼,被月色朦胧的刻薄面孔竟显得有几分柔和,他连忙晃了晃脑袋,目光落在对方顺手带出来的画夹,忍不住问道:“你来写生?现在?你看得见?”

“看不见,我是人类,没有夜视功能。”岸边露伴白了他一眼,冲着男孩凌乱但还保留着基本形状的发型努了努嘴,“你不大晚上还梳着——啧理智一点,我可什么都还没有评价,我讨厌医院消毒水味。”

“唔!”这时候东方仗助才注意到他脸上和手臂上还缠着绷带,“上次做的的确有些过火……”男孩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勾了勾自己的鼻子,“不过啊——”他站起来,威胁似的冲空气挥了挥拳头,“如果露伴老师您好还敢利用替身能力伤害别人的话,仗助君可还是会毫不留情的将你揍一顿的说!”

“哦?”这话说得太过理所应当又正义感十足,岸边露伴来了兴致,翠绿色眸子死死跟随着东方仗助——那个康一君记忆中提过的,肩上有星星的乔斯达一族的子嗣,像是嗅到肉腥味的野狼一样,围着对方绕起圈子。

尖锐犀利的言语就是他的利爪,岸边露伴寻找着可以把对方开膛破肚的绝佳机会。

“所以你对自己的定位是英雄?”

“啊?”

东方仗助被突然的严肃弄得一愣。英雄什么的,他没考虑过,他只是想替外公守护好他爱了一辈子的杜王町,只不过不想让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受伤,仅此而已。

“什么啊露伴老师,太莫名其妙了!”他刚想反驳,漫画家就凑到他的眼前,“嘘——”金钢笔尖的耳坠有一瞬间扫到了男孩的脸,他闻到了对方发顶说不出具体什么味道的洗发水味。

很香……

“你有着普通人看不见的特殊能力,这点特别会使你抱着责任越大能力越大的幼稚想法。但所有人都是利己主义者,所有人都是为了自己活,普通人无法记住你,媒体不会赞扬你,甚至有时候有些人还会误解你。东方仗助,英雄是一条荆棘丛丛的路,你承受不住。”

“杜王町很大,「疯狂钻石」不是无所不能的,东方仗助,你早晚会死在自己的优点上。”

岸边露伴说的很平静,仿佛在阐述一件普通的事实。东方仗助涨红了脸,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对方无意的“诅咒”,他果然讨厌岸边露伴,傲慢自大,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成年人。

“你、你……自私的人是你吧?所以才会想当然的认为所有人都是自私的。我和你可不一样,我很强,我的替身很强,即使战斗也没有任何问题,而露伴老师您不可以吧?只是会靠那些见不得光的小手段……”

我在说什么啊??他的理智在心底大喊,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地在眼前人雷区翩翩起舞:“就像现在这样,露伴老师您没有画稿,连能力都使不出来吧?”

“真是幼稚。”自尊心极强的年长者罕见的没有怒骂回去,岸边露伴叹了口气,那双仗助很讨厌的绿眼睛像是在看说了蠢话的小孩,“替身是可以成长的,从小就是替身使者的你应该很清楚吧?”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抽出上衣口袋里随身携带的钢笔,银色笔尖在半空中泛着冷冷的白光,直指着东方仗助的眼睛:“虽然还没有尝试过,但——”

钢笔突然在空中挥舞起来,漫画家像是在指挥一场无声的演奏,乌云悄悄溜走了,月光落在那张姣好的面容上。

一切发生的很快,快到东方仗助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不知道因为什么而愣住了,画面闯进他的瞳孔,仗助看见那张樱色薄唇突然张了张:“「天堂之门」!”

“什——”

太可恶了!为什么突然攻击啊,而且不是说自己使用不了替身能力吗?狡猾的大人……

东方仗助慌乱地瞟向不远处抱着胳膊冷眼看他的岸边露伴,他想要干什么啊?报那天的仇吗?太小气了吧明明是他先攻击康一君的!可恶啊,一会一定要对着那张漂亮的脸来上几拳。

岸边露伴没有走过来。

“我对鲁莽的小鬼的经历没有兴趣,”年长者伸手拍了拍自己的侧脸,叹了口气,“怕大多都是对女孩子无礼的幻想。”

能力解除了,露伴转身向另一条街道走去。“东方仗助,不要妄图去成为英雄,就连我这种你看不起的能力都能有一百种杀死你——”他的手腕突然被攥住了,少年人手心的炙热传进他似乎永远“冰冷”的血液里。

“不要把我说的像间田那家伙一样啊,岂可修!”东方仗助低着头,「疯狂钻石」却站在他的身后,沉默地盯着岸边露伴,“我的能力啊,没有办法让死去的生命复活,所以无论再强大的敌人仗助君都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揍扁他的!”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露伴老师,我从来没有看不起「天堂之门」的能力,不过、不过……”少年猛地抬起头来,月光下那双深邃的蓝眼睛像钻石一样闪闪发光,丝毫没有因为夜色而黯淡,明亮且坚定。“不过下一次只要老师抽出手来,我就会像现在这样抓住你的!”

“再强大的敌人,我东方仗助都会一一打败他们的!”

真是天真到……

岸边露伴突然想,或许每一部少年漫里的主角,都是这样的蠢货吧。



04.

“她说喜欢上一个人很容易。”


“太过分了!仗助君明明拼命救了他的说……”

落日将一切都渲染成暧昧的橘粉色,东方仗助气恼地咬着嘴里的吸管,不住地抱怨道:“虽然一开始出老千是我不对,虽然是自己在公交车上态度恶劣还没有听他的话,但我可是真心实意想要和露伴老师搞好关系的啊!”

已经喝净的饮料被嗦出恼人的声响,幼稚的话语在最后忍不住染上一抹失落。空条承太郎无奈地叹了口气,扶正被风吹歪的帽子——“呀卡吗洗!你是告白失败后哭唧唧的婆娘吗?!”

“诶?诶?诶诶诶!?——承太郎先生??”

几张面值不低的钞票从夹着女孩照片的钱包里抽出来,塞进高中生的手心 。“如果没有零花钱了大可去问老东西要,”他不耐烦地拧着眉头,公交车还没有来。“名牌鞋子也好,限量版游戏也好,你想要什么他都会给你的,他欠你的。”

“不不不,乔斯达先生从不——”东方仗助想说他十六年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父亲并不欠他,可已为人父的外甥重点却是另一句话:“为什么要去打扰露伴老师?”

“诶?”

为什么要去打扰露伴?东方仗助没想过,只知道当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坏脾气的漫画家,他认识的有钱成年人本就不多,总不能对着承太郎先生出老千吧?会被无敌的「白金之星」打个半死的。

那时候的东方仗助想,如果能看到那家伙吃瘪的表情的话,一定很有趣吧。

“总而言之,仗助,要想追一个人的话,一味做令他讨厌的事情是绝对不行的。”

“啊?什么?”东方仗助刚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一瞬间红了脸,冲着缓缓关上的公交车门解释道:“我没有!承太郎先生您在胡说些什么啊?我才没有喜欢那个讨厌的家伙!”

他的声音被发动机的声音盖过,与漫画家有关的记忆纷纷钻出来,承太郎先生的话像是被康一君的「回音ACT2」固定在自己的耳边一样,仗助伸手摸了摸莫名其妙变得滚烫的脸颊,突然捂着脸蹲了下来。

“才没有喜欢上那个傲慢自大的大人……”


他在这里绕了好几圈,终于在漫无目的绕了第四圈的时候听到女孩银铃般的笑声。

“露伴是来找我的吗?”杉本铃美站在转角处从他笑了笑,欢快地凑过去,点了点露伴的鼻尖。“难道说——想我想到彻夜难眠,寂寞的哭泣了么?”

“的确,因为你十几年来没有睡过几次好觉,”岸边露伴伸手揽上去被风吹落的刘海,目光轻轻停在那张永远停留在十六岁的温柔面孔上。

他久违的感觉到心脏一阵抽搐,故作轻松地勾出一抹笑容,难得坦然一次,喊出那个曾因为巨大的惊恐而尘封在记忆深处,无法触碰的名字——“我很想你,铃美姐。”

“露伴你……”

想起来了。

杉本铃美张了张嘴,忽然发现自己流泪了。“我在这里停留了十六年,从来没有想过还能有机会重新与你相见。”她张开双臂拥抱他,笑着哭出了声,“当年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小男孩,现在也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呢。”

终究还是在神明的安排下,回到故事开始的杜王町,与另几个少年一起,接替好守护它的命运。

她忽然注意到白衣服上的灰土和磨损,突然担忧起来,围着他绕了一圈,柔声问道:“露伴这是出什么事了吗?有没有受伤?”

“被一个不听人话的小鬼连累了而已,没什么大碍。”岸边露伴叹了口气,但还是一五一十地讲出不久前发生的故事,讲着讲着又提到了他们糟糕的初逢,提到打赌时男孩狡猾的手段。

讲来讲去,嘴里满是那个人的身影。

黄昏快要结束了,不久后和那家伙眼睛一样璀璨夺目的星空就要笼罩住这个小小的杜王町。

杉本铃美倾听着对方的抱怨,忽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知道吗露伴,喜欢上一个人很简单,只需要恰当氛围时的对望一眼。”

“但是真正意识到「喜欢」这一种心情的话,却需要很长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05.

“他们是敏感的,但同时又是迟钝的。”


“干什么?”赶了两天稿的漫画家阴森森地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布满血丝的绿眼睛瞪着他,仿佛仗助就是那个罪大恶极的杀人魔。

“不要这么警惕啊露伴老师!”东方仗助被他的眼神吓到,连忙上前拽住门把,生怕对方一言不合就缩回去闭门不见。他看着岸边露伴由发带束起的墨绿色短发,突然想起来每一次触碰都能让他后脊发麻的乌龟。

“承太郎先生说您手里有吉良吉影的线索想要交给他,他最近一直在处理论文没有时间过来,所以拜托仗助君过来取。”

“啧。”岸边露伴臭着脸,拒绝道:“不用了,净会添麻烦的小鬼,我会亲自给承太郎先生送过去的。”

“别啊露伴老师,完成不了任务后果很可怕的,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承太郎先生和慢慢出现的「白金之星」很可怕的!”

高中生的鬼嚎刺激着岸边露伴的神经,他感觉自己两天没有得到好好休息的脑子更疼了,更加用力的想要关上门,却又被不怕死伸进来的胳膊拦住。

“老师你看你最近赶稿赶得那么辛苦,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一下了吧?仗助君可以帮你的啊,上次的事我真的知道错啦!”

“你还敢提!不需要,给我滚出我家院子!”

“别啊,让我去吧,线索早送到承太郎先生那里,早找到吉良吉影最好不过的吧?拜托了!就当是为了铃美姐姐和胖重他们啊……”

铃美姐么?岸边露伴的手松了松,最后还是咬牙打开了门。东方仗助一头栽进来,抬脸发现对方已经转身向楼梯走去。“待着别动。”年长者命令道。

岸边露伴的洋宅很大,但实际上并没有放什么东西,就几件大型家具,显得空荡荡的。

东方仗助想趁露伴不在偷偷看一下这里——尤其是他内疚的,被火烧毁的那一部分。可他刚走了几步,就不小心踢到柜子下面放着的一摞半个茶几高的速写,雪白的画纸四处飞去,有的甚至钻到了沙发下面。

糟了!这可一点也不Great啊!仗助暗叫不好,连忙放出替身来一起去捡。他忽然摸到一张皱巴巴的,从沙发底下抽出来一看,是一个抱着书包奔跑的男高中生,校服上的装饰只画了一个模糊的草稿。

那幅画显然在沙发底下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大半张纸面都被一种褐黄色液体浸泡过,像颜料但又比颜料要稀很多,像是洒了的口服液。

“嗯——好眼熟。”东方仗助摸着下巴打量画上男孩的发型和没有被污渍毁掉的半边眉眼,猛地意识到那褐色是鲜血褪色后的颜色,而那男孩是正是迟到了慌忙赶公交的自己。

怎么会……

“东方仗助你又在干什么?!”

他在楼梯口就看见东方仗助像一尊雕像一样呆愣在那,「疯狂钻石」怀里抱着的好像还是他的速写。

不长记性的死小鬼!果然不能信他。岸边露伴黑脸看着高中生心虚似的大幅度哆嗦了一下,还未开口就被满脸通红的东方仗助按住双肩,“露露露伴!画……画……”

什么画?他被对方激动的样子搞得一愣,呵斥的话也咽了下去。露伴偏头看向肩上被男孩握得不成样子的画纸,嫌弃地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抽出来,“原来在这啊。”他嘟囔了一声,然后随意地揉成一个纸团,带着仗助的期待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怎么了?”眼前人微妙的垂头丧气起来,就连一直精心打理的发型也垮下来了几缕,想没有得到主人夸奖的大型犬。岸边露伴觉得有趣,情不自禁想要画下来,刚伸出手去拿白纸就被东方仗助握住手腕。男孩有些失落地看着他,但还是沉声问道:“露伴老师,那幅画上怎么会有那么多血,你受伤了吗?”

“没有,那个是几个月前被虹村形兆用「箭」射中弄上的,”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仿佛那根可怕的金属物还插在里面,“我也是那天从虹村亿泰记忆中看到「箭」和他父亲的事情才意识到的。”

“是吗?”东方仗助垂眸看了看他白皙的脖颈,喃喃说道:“那一定很痛吧,生死之间,老师也是被选中的人啊……”

幸又不幸,真矛盾啊。

如果不是那样就不用和你们这群麻烦的家伙相遇了。万人追捧的漫画家暗自腹诽,突然想到那家伙世界的门票可真昂贵,居然要先体验一下死亡的滋味。

“啊时间不早了!”

东方仗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仿佛刚刚激动的那个、失落的那个、伤感的那个,都不是他。「疯狂钻石」接过露伴手中的文件,男孩在年长者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取过他上衣领口别着的钢笔,轻轻拉过那只相对纤细多了的手腕写下一串数字,又笑着把笔递回去。

“好了露伴老师,仗助君就先回去了,如果有什么情况的话就打电话给我吧,为你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哦!”

“嘁……”

脚步声已经走出去了很远很远,但手臂上还残留着男孩偏高的体温和笔尖划过皮肤的痒意,岸边露伴盯着那潦草的字迹后知后觉红了脸,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把我当成什么女孩子了吗?该死的小鬼。”


“什么嘛,还以为露伴暗恋仗助君呢。”

东方仗助抬头看了看清澈的湛蓝天空,皱巴巴的纸张遮挡住了一片耀眼的阳光。“趁那家伙不注意,居然给顺手拿出来了啊,”他瞟向一旁乖乖跟着的替身,“你喜欢这个?那血迹什么的,应该是很容易去掉了吧。”

“不过那时候露伴就见过我了吗?大概被当作了写生对象而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吧,也没有意识到上面的人就是他最讨厌的言行不一的骗子高中生。”

男孩叹了口气,温柔地笑了笑,“缘分这种东西,还真是奇妙啊。”



06.

“他再一次做了噩梦,不过这一次梦里有了救赎。”


外面在下很大的雨。

东方仗助钻进厨房,打开冰箱拿过之前喝了一半的可乐猛灌几口。“活过来了!”他抹去额头上的薄汗,发尾湿漉漉地黏在脖子上。整个房间又闷又热,狂风像一辆呼啸驶过的列车,雨滴不怕死地撞击着房屋,凝聚成水流,一遍又一遍冲刷着玻璃。

“这鬼天气……”仗助嘟囔着,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打算回去继续睡觉。电话突然响了,正巧在他经过的时候。东方仗助眯眼看向墙上钟表模糊不清的轮廓,恐怖片里的片段不合时宜的从男孩脑海里钻出来,谁会在暴雨天的凌晨打电话过来?他咽了咽口水,“您好,这里是东方家——”

是岸边露伴。

“露伴老师?怎么……”东方仗助还没有说完便捂住了嘴,他忘了压低声音,朋子还在睡觉,他可不想吵醒暴脾气的老妈。“这么晚了,打电话过来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哗哗的雨声叫听筒里面的话变得不太清楚,岸边露伴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没有什么说下去的力气,又像是裹上了一层哭腔。

“老师?”东方仗助听见了重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听筒传来刺耳的忙音,电话挂了。

“露伴?露伴?该死的!”他开始慌了,奔向玄关披上校服,匆忙跑进磅礴大雨里,“搞什么啊岸边露伴?出什么事了到底,如果是恶作剧的话仗助君可不会放过你的!”男孩胡思乱想着,心脏怦怦跳动,似乎要盖过烦人的雨声。

引以为傲的发型被淋湿打散,溅起的泥水弄脏了他心爱的鞋子。

东方仗助破门闯进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冷,空荡的洋宅现在就像是一个冰窟。浑身湿透的男孩哆嗦着脱掉沉甸甸的校服,坠地发出一声沉重的响声。

“露伴老师你在哪啊?露伴?你在哪,回答我!我很担心你……”

他是在卧室与客厅的走廊找到他的。岸边露伴发烧了,大概是在到处收集证据的时候着了凉,整个人脱力的倒在冰凉的地板上,不远处就是倒翻的听筒。

弯曲的电线被迫拉直,电话簿散落,漫画家痛苦地大口喘息着,大概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把电话打给谁了吧。

“好烫!醒醒,露伴老师您发烧了!”东方仗助扶住他用力晃了晃,那双绿眼睛吃力地撑开一道缝隙,又疲倦地闭上了:“好吵。”

这家伙!东方仗助将年长者打横抱起来,滚烫的额头抵上他刚从淋过暴雨的肩膀,没什么肉的躯体像白骨徒披着一张好看的皮囊,毛手毛脚的男孩不敢使劲,轻轻把露伴放到临近的沙发上,“我去叫救护车。”

“不要……”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衣角,沙哑的句子从那要冒火了的嗓子里挤出来,“我讨厌医院,不许叫。”

“诶?说什么任性的话啊!你不是一直自诩年长成熟吗?”

“只是小小的发烧,我咳咳——”岸边露伴抓住他的手臂撑起身子,本就偏白的皮肤红了一片,他的手倒地时被桌角划破了,滴滴血珠渗出来,像白绸缎上精致的玛瑙。“那边有药,帮我拿过来。”他向不远处的柜子指去,东方仗助抿了抿唇,抬手治好他的伤口。

这家伙……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他顺着露伴指的方向果然找到了医疗箱,里面放满了药。仗助大致扫了一眼,很多他看不懂的密密麻麻的英文小字,多是缓解头疼和失眠的,还有很多肠胃药。

“真是的露伴老师,仗助君可不是你的私人保姆,我明天还有课的说。”他嘴上埋怨着,一边用湿毛巾擦拭对方烫热的脖子和手臂。“我会给你钱的。”那张干裂的嘴唇张了张。仗助拧起眉,不满的叫起来:“我可不会为了钱冒雨跑过来,照顾臭脾气的大人。”

岸边露伴下意识躲闪毛巾的触碰,绿眼睛已经懒得睁开了,“那你想要什么,什么都可以。”漫画家昏昏沉沉地想,大概是什么名牌衣服鞋子,限量版的游戏之类的吧,小鬼都是差不多的。

“你这家伙把仗助君当什么了啊,所以我才讨厌你。”

“嗯,我也讨厌你。”

东方仗助给他喂了药,将人严严实实地塞进毛毯里。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空调遥控器,大概那位任性的大人把赶稿时的头晕脑胀赖给了天气,才把那温度调的一低再低。仗助看了看沙发上蜷缩着的一团黑影,无奈地叹了口气,“我送你回卧室。”他再次将人连毛毯一起抱起来,岸边露伴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不经意抓住他胸前潮湿的衣服。

好像小孩子。东方仗助默默想到。

露伴这家伙卧室可真大,明明只是一个人住,不会有偷偷带女孩子回家吧?他心里突然不舒服起来,不经意踩到了什么东西,“行程表?……明天一早去见川尻早人,病成这样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起来。”他走过去摸了摸露伴的额头,“不过好在已经退烧了。”

“仗助君也要赶紧回去了,要是让老妈早上看见我不在可会很糟糕的。”他望向窗外,雨还在下。“用了用老师家的甩干机甩校服,不会介意的对吧?”温暖的指腹抚摸着岸边露伴皱起的眉眼,“不要……”他听见了几个模糊的音节,笑了笑,“老师难道不想叫我走吗?明明之前连门都不叫仗助君进的说。”

“滚开!”他的手突然被打开了,岸边露伴尖叫着向后缩去,丝绸床单被蹬出褶子,抬起来的双臂像阻挡什么的一样护住头顶,就连「天堂之门」也开始出现模糊的轮廓。“喂喂喂露伴?做噩梦了吗,快醒醒!”东方仗助试着喊醒他,却听见了低声啜泣的声音。

岸边露伴哭了。

他听见了“铃美姐”,还有无数声绝望的「天堂之门」。岸边露伴死死抓着毛毯的边缘,汗水掺杂着泪水划过他紧闭的绿眼睛,“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吉……”

“好了好了,露伴没事的,没事的。”东方仗助按住他乱挥的手臂抱住他,轻声安慰道:“别怕,没有人会伤害你的,仗助君会保护你的,我东方仗助会保护好你的。”

啜泣声渐渐平息了,梦到了什么才能叫要强的大人怕成这样?褪去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傲气和那刻薄的保护色,岸边露伴说到底也只是大自己四岁而已,却装作十分年长的样子。

“到底经历过什么啊和铃美姐……”东方仗助伸手穿过他潮湿的墨绿短发,半趴在床边打量那张安静的睡颜。“真瘦啊露伴,一直没有好好吃饭吗?”他自言自语地说着,“也是,一赶稿就全然忘记时间的家伙作息怎么可能规律。”

他盯着年长者微张的唇瓣,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之前对方神志不清许下的承诺来。“什么都可以吗?那露伴……”东方仗助俯身靠过去,大雨依旧哗哗地冲刷着百叶窗,但他依旧还是听见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和咽口水的声音,“我可以吻你吗?”

睡梦中的人自然无法回答他,纯情的高中生红了脸,闭眼在那薄唇上印下一吻。

怦。怦。怦。

心脏跳得好快,这么做是在趁人之危吧。东方仗助蹲到地上捂住眼睛,他感觉自己的脸快要着火了。男孩回想起那天承太郎先生的话来,“糟糕,好像真的真的喜欢上那个任性的家伙了……”


“这里是哪里?”

岸边露伴站在玄关口,这里的家具陌生又熟悉,他应该是见过的,但因为岁月的冲刷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天堂之门」!”听见脚步声的漫画家警惕地喊出自己的替身,心脏猛烈跳动着,小心翼翼地向声音发出来的房间走去。

他推开门,大片大片殷红的血泊闯进那双微微瞪大的绿眸子,岸边露伴忽然感觉自己开始缺氧,回头看见一个金发的少年,手里拿着沾血的斧子,模糊不清的脸冷漠地盯着他。

“天咳啊——”露伴张了张嘴,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嘴里吐出来,他看见年幼的自己蜷缩在窗台下,死命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铃美……”露伴忽然想起来了这个名字,踉跄跟上那个看上去只有十八九的凶手。

突然房间破裂了,墙壁无声崩塌。

岸边露伴茫然的站在人潮拥挤的十字路口,看着信号灯亮起刺眼的红色,一个西装革履的金发上班族与他擦肩而过,发出一声轻微的嗤笑。

“吉良吉影!”他猛地反应过来,笔尖直指那双缓缓张开的猫的瞳孔,尚未开口便吐出一口血来。露伴听见那个人似乎说了什么,拇指做了一个按动的动作,他的身体开始悲鸣着四分五裂,即将像烟雾一般散去。

不要,他不要这样,他还没……

“别怕露伴,”一双手从后面搂住他,男孩清澈的嗓音缓缓流进他的耳朵,“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有事的。”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次又一次的把你救回来的。”

……

“!?”岸边露伴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好像梦见东方仗助那个死小鬼了。”他扶住胀痛的额头,看了看表翻身下床,“该去等川尻早人了。”



07.

“杜王町警犬该怎样抓住那只流浪的野猫。”


不能治疗自己好麻烦。东方仗助独自躺在病床上,幽怨地瞪着天花板。

朋子被承太郎先生安排出去旅游了,为了掩盖仗助受伤的事实。乔斯达先生自告奋勇要来照顾他,但削个苹果的功夫就能打起瞌睡,承太郎先生还有论文和其他事情要处理。

不想劳烦别人的高中生笑着告诉他们有「疯狂钻石」照顾他一切都会没有问题的,然后默默的在深夜咀嚼痛苦。

“太无聊了,早知道就叫康一君把那本漫画放近点了,虽然是那家伙画的吧。”他试着抬了抬自己打着石膏的那只腿,“还有多久才能好啊,可恶,痛得睡不着……”他趁着无人肆意抱怨起来,歪头望向窗外皎洁的圆月,“为什么你的射程不能再长一点啊「疯狂钻石」?”

“嘟啦。”

“虽然是为了不让老妈担心,但没有她的唠叨还真是不习惯。”东方仗助嘟囔着,“我也想要温暖的怀抱和安慰啊,尽管山岸那女人很恐怖,但还是有点羡慕康一君。”他忽然又想起刻薄的年长者来,他的怀抱是什么样的?他那么瘦,一只胳膊就能搂过来。

“话说回来,那天以后还只有露伴没有来看过自己呢,是有什么事情走不开还是压根没有想起仗助君啊?”他不由得失落起来,狠狠地说道:“无情的大人。”

“真是的,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喜欢那个任性傲慢的家伙啊?”

“嘟啦。”

那日月光下好看的身影跑出来,挺拔而冷然的与黑暗分割,明明是深夜却不肯少戴一件配饰,优雅的像站在舞台上,说东方仗助,不要妄图去成为英雄。

岸边露伴的优秀像一把没有刀柄的尖刀,他在鲜花与掌声中被拥上神坛,便不再被允许跌落,沦为大众的笑话。明明是这么一个受神明宠爱的耀眼的人,却偏偏会在黑夜中低声啜泣,噩梦缠身。

“明明说着讨厌我,和我合不来,却还是会在「公路之星」的陷阱前叫我快跑,会好好记下我的号码,真是口是心非的成年人……”

笑意不自觉从仗助的唇角晕开,忽然啪的一声,一个手印赫然出现在窗户上,男孩被吓得一哆嗦,飚出一句脏话来,高大的替身警惕地盯着窗口。

哗啦,岸边露伴利索地从窗外翻进来,然后略带失望的看向一脸惊恐的东方仗助,撇了撇嘴,“什么嘛,还以为能画到高中生睡觉流口水的素材呢。”

东方仗助僵硬地看了看他凌乱的短发,又看了看外面的大树,再看了看这间位于三楼的病房,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疾病?”

“我岸边露伴都好心好意来探望你了,你就这态度?”任性的漫画家拉开椅子坐下,随手拿起果盘里的苹果咬了一口。“谁家正常人会在半夜三更探望病人,”东方仗助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你是猫吗?居然还会爬树。”

“我当年登山取材的时候学过。”露伴伸手戳了戳他手臂上细小的伤口,换来男孩龇牙咧嘴的一句“你干嘛”。好想画下来,他开始后悔自己没拿画夹了。“这么晚了还没睡,疼得睡不着?”漫画家展开一个营业式的微笑,东方仗助这时才注意到「天堂之门」一直沉默飘在露伴的旁边,像一个幽灵。

猎人开口了,亲昵地凑过去,绿眸子里露出贪婪的目光,“让我用「天堂之门」帮你睡个好觉吧!”

“你就是想看我和吉良吉影打架时的细节吧?”他不知不觉又忘带了敬语,仗助突然感觉有些困了,一句话戳穿对方的心思,“不了,会看到高中生无礼的桃色幻想的。”

“嘁。”

“先回去吧老师,好困的说。”他打了个哈欠,费力看向突然一脸严肃的年长者,因为被拒绝了而生气吗?“我明天讲给你听好不好啊?起码八点以后,仗助君还在长身体的说。”岸边露伴却突然慌乱站起来,带动着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天堂之门」!”

那不像一句命令,更像是呵斥。

东方仗助本以为不能如愿的漫画家打算趁他身体受伤强行去看,却发现「天堂之门」在那一声隐藏着怒意的呼喊后乖乖飘回岸边露伴的身后,眼前人惨白了脸,猛地转身就要离开。

“露伴老师?”东方仗助奇怪地喊了他一声,“闭嘴,我去问亿泰就好了。”露伴攥紧了拳头,沉声说道:“祝早日康复。”

“怎么了突然——”他对上「天堂之门」那双圆圆的绿眼睛,忽然愣了愣,露伴的替身好像有点……奇怪?

朦胧的黑暗中,刚刚被漫画家触碰过的窗台微微掀起一角,露出密密麻麻的文字来。


岸边露伴的替身最近有点失控。

一开始只是他在路上碰到陌生人的时候,「天堂之门」会不受控制地跑出来攻击他们,在翻开了的人生之书上写上大大的“不准伤害岸边露伴”这几个字。

再后来只要是露伴碰到的东西,是的,东西,有生命的无生命的,都会被他的替身一一攻击。这是不小的麻烦,尤其当他看见「天堂之门」打算在东方仗助手臂上缓缓写下“喜欢岸边露伴”这几个字的时候。

按理来说他的替身应该是没有自主意识的,毕竟最开始连固定的模样都没有,而现在他天天飘在自己的身后,小小的身子蜷缩着,抱着膝盖一言不发。

岸边露伴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试图和自己的精神力交流,「天堂之门」就像是一个受了什么委屈的孩子,那双和岸边露伴很像的绿眼睛沉默地盯着他,像四岁那年死里逃生后的岸边露伴。

蜷缩在房间一角,什么也不说,谁也不肯信。

狼狈,太狼狈,他岸边露伴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他愤怒地看着孩子模样的替身,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他在质问「天堂之门」,他在质问自己。


到底在发什么疯。


承太郎先生告诉他这只是精神力的暴走,刚觉醒替身能力的人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一种自我保护。可岸边露伴已经拥有「天堂之门」很长时间了,他一开始就把替身运用的很好,几乎是觉醒没多久就领悟出了自己的能力,并一点点突破最初的界限,直至赋予替身人型。

心思缜密的漫画家做什么都有天赋,神明偏爱他。

这就像青春期长个有时会疼一样,他别无他法,只能静待自己内心的平复,也算是一种成长吧。替身失控的事情露伴没有告诉康一他们,他把自己锁在房子里终日画着漫画,也只有这时候「天堂之门」会慢慢消失,还给漫画家一片平静。

岸边露伴又开始做整宿整宿的噩梦,半夜惊醒后对着满屋子翻开的书页发呆。这一次梦里没了断手与灌木丛,也没有了手电筒刺眼的白光,只剩下了下雨的街道和掉落的耳夹。

他有时还会梦到失魂落魄的高中生,精心打理的发型被暴雨冲散,服帖的黏在脖子上。水流划过他小巧的耳钉,划过高挺的鼻梁和肉感的嘴唇,一双深邃的蓝眼睛心碎地盯着他,“露伴老师,”少年的声音沙哑,裹着不易察觉的委屈,“我——”

岸边露伴总是听不清男孩到底说了什么,他情不自禁想要抚摸那张俊郎的脸,透明的手指穿过鸟雀尾羽般的睫毛,然后垂眸看着东方仗助蹲到地上,抱头哭泣。


或许他真的在「败者食尘」中死去了吧,现在的一切都不过是虚假的梦罢了。




08.

“他的能力失了控,将一切都摊开在男孩眼前。”


“你说你喜欢岸边露伴?”

虹村亿泰猛地拔高了音量,手中饮料也一不小心挤出来大半,他来不及心疼,伸着脖子问道:“那个坏脾气的、刚见面就被你打进医院的、因为你损失了七百万日元、讨厌你讨厌到可以弄折小指的岸边露伴?”

“谢谢你的提醒。”东方仗助幽怨地瞪了他一眼,又把期待的目光放到同样没有缓过来的另一位好友广濑康一身上,“所以康一君,你平时和露伴老师关系最好,他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我也不清楚啦,露伴老师没有提过。”被突然点名的康一连忙摇头,山岸由花子拉开一旁的椅子坐过来,“这种问题为难康一君做什么?”她抬手揽过耳边的长发,瞟了东方仗助一眼,“喜欢就追呗,以那位老师的性格,是不可能有长期伴侣的。”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主……等等,不可能有长期伴侣是什么意思?”

“很明显啊,那家伙介绍中写着喜欢旅游,总是在四处取材,而且读者问答被问道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时,也回答的是没想过,因为并不打算结婚生子。”

“唔,由花子你看露伴老师上一期的漫画了诶。”康一君惊喜地对上女友温柔的目光,由花子笑了笑,“只要是康一君喜欢的,我都会为了你去了解,去喜欢。”

也是啊,东方仗助突然担忧起来,如今吉良吉影已死,铃美姐也离开了,繁华的东京留不住离群索居的漫画家,这个小小的杜王町又能抓住他的心吗?

岸边露伴需要的是一位与他心意相通的伴侣,可以陪着他满世界游历取材,而他东方仗助早已注定留在这,守护好外公爱了一辈子的杜王町。他和岸边露伴不可能心意相通,他爱平静的日常,年长者追求新鲜的刺激,在他望着橱柜里的名牌鞋子发呆时,岸边露伴正在为了无聊的小事大撒金币。

他们是彻头彻尾两个世界的人,相爱不过是命运无意开下的玩笑罢了。

被秀的一脸悲愤的虹村亿泰捣了捣同为单身的仗助,刚想说什么就被突然拍桌子站起来的好友吓了一跳。“不行!”他突然没头没尾地吼了一声,然后当着懵逼的众人埋头跑开。

朋子曾经告诉他,如果遇到喜欢的人,勇敢点,早早告白,即使被拒绝也没有关系,不然失了机会,徒留悔意。

他要去告诉岸边露伴自己喜欢他,在漫画家哪天厌倦杜王町甩手离开之前,在年长者遇到真正心意相通的人之前,在露伴遇到喜欢的人之前。


他要去告白。


岸边露伴靠坐在工作室的窗台上吸烟,阳光顺着百叶窗的缝隙一段段打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他已经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头疼的要死,甚至有点恶心。

门铃响了,漫画家懒得搭理。

他刚刚画完下周的内容,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他一个,东方仗助无声走进来的时候,扫到了那双绿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慌张。“你怎么进来的?”岸边露伴愤怒地竖起眉,手指毫不留情地指向门口,“滚出去。”

仗助忽然觉得有些委屈了,“老师就那么讨厌我吗?明明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没有人告诉你擅自闯进别人家是一件很没礼貌的行为吗?”他烦躁地抽着烟,火星黯淡后明亮。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东方仗助,这副狼狈的模样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向男孩展示,所有自大的人本质都是自卑的。他心底藏着隐晦可怖的想法,「天堂之门」很可能会像那天一样,但这次肯定还未得逞就被「疯狂钻石」抓住胳膊,而那时东方仗助会怎么看他?


一介凡夫,竟想要抓住星星。


吸烟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东方仗助没试过,他学着大人的样子把两指抵上唇瓣,缓缓吹了口气,炙热灼烧着他的指间,就像尼古丁灼烧着那人的肺部。

“我有话想对你说。”他一步一步走过去,几米的距离,他走得很慢。“别过来!”岸边露伴沉声呵斥他,后脑勺撞上了墙壁。

他给了猎物逃离的时间了。

东方仗助伸手夺过露伴吸了一半的香烟,用鞋跟碾灭了它,“老师问过亿泰那天的事了吗?”身材高大的混血儿很轻易将他困在了角落,岸边露伴忍不住缩起身子拉开他们近得要死的距离,闭着眼睛摇头,被抓着手掌放到柔软的脸颊上。“那就干脆用自己的眼睛来看一看吧。”

“不要……”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岸边露伴猛地推开他,“我不感兴趣了!”狼狈的成年人对上那双晦暗不明的眸子,发狠骂道:“东方仗助你发什么疯?”

替身模糊的轮廓在岸边露伴的身后浮现又溃散,像一团白雾。东方仗助忽然想起那天夜里漫画家突然惨白的面孔和「天堂之门」的眼神,他忘了告白的话,紧张地逼问:“老师,你的替身怎么了?”

“什么事也没有……不关你的事……”他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起来,“都说了讨厌你了……滚开!”岸边露伴捂住自己头痛欲裂的脑袋,踉跄后退几步,像被逼进绝境的困兽一样,咬牙喊出失控的替身。“「天堂之门」!”

「疯狂钻石」没有挡,东方仗助也没有中招。

“什——”岸边露伴整个人向身后栽去,一阵阵白光在他的眼前炸开,他听见了书页翻动的声音,就桌子上打开的书籍,主人忘了关窗户。

高中生走到他身边缓缓蹲下,温暖的指腹抚摸着那张口是心非的嘴唇,“我也喜欢你啊,露伴老师。”

他的能力失了控,身体像乱扔的书本一样散乱在地板上,男孩将他慢慢拾起,抚平上面的折角,抚过上面写的满满的“东方仗助”,温柔地回应道,我也喜欢你啊,露伴老师。

这一次东方仗助捧住他慢慢复原的脸颊,眼睛明亮且坚定,像天鹅绒布上静卧的钻石,像天上璀璨的繁星。


“露伴,我可以吻你吗?”





*从五月份写到现在才写完,因为上学和身体原因所以写的很慢很慢,虽然自己写的不怎么样,但好爱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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